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資治通鑑/卷08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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起旃蒙赤奮若,盡著雍執徐,凡四年。

資治通鑑 第086巻

【晉紀八】 起旃蒙赤奮若,盡著雍執徐,凡四年。

孝惠皇帝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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孝惠皇帝下永興二年乙丑,西元三〇五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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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,四月,張方廢羊后。

游楷等攻皇甫重,累年不能克,重遣其養子昌求救於外。昌詣司空越,越以太宰顒新與山東連和,不肯出兵。昌乃與故殿中人楊篇詐稱越命,迎羊后於金墉城。入宮,以后令發兵討張方,奉迎大駕。事起倉猝,百官初皆從之;俄知其詐,相與誅昌。顒請遣御史宣詔喩重令降,重不奉詔。先是城中不知長沙厲王及皇甫商已死,重獲御史騶人,問曰:「我弟將兵來,欲至未?」騶人曰:「已爲河間王所害。」重失色,立殺騶人。於是城中知無外救,共殺重以降。顒以馮翊太守張輔爲秦州刺史。

六月,甲子,安豐元侯王戎薨於郟。

張輔至秦州,殺天水太守封尚,欲以立威;又召隴西太守韓稚,稚子樸勒兵撃輔。輔軍敗,死。涼州司馬楊胤言於張軌曰:「韓稚擅殺刺史,明公杖鉞一方,不可以不討。」軌從之,遣中督護汜瑗帥衆二萬討稚,稚詣軌降。未幾,鮮卑若羅拔能寇涼州,軌遣司馬宋配撃之,斬拔能,俘十餘萬口,威名大振。

漢王淵攻東贏公騰,騰復乞師於拓跋猗迤,衞操勸猗迤助之。猗迤帥輕騎數千救騰,斬漢將綦毋豚。詔假猗迤大單于,加操右將軍。甲申,猗迤卒,子普根代立。

東海中尉劉洽以張方劫遷車駕,勸司空越起兵討之。秋,七月,越傳檄山東征、鎭、州、郡云:「欲糾帥義旅,奉迎天子,還復舊都。」東平王楙聞之,懼;長史王修説楙曰:「東海,宗室重望;今興義兵,公宜舉徐州以授之,則免於難,且有克讓之美矣。」楙從之。越乃以司空領徐州都督,楙自爲兗州刺史;詔卽遣使者劉虔授之。是時,越兄弟並據方任,於是范陽王虓及王浚等共推越爲盟主,越輒選置刺史以下,朝士多赴之。

成都王穎旣廢,河北人多憐之。穎故將公師籓等自稱將軍,起兵於趙、魏,衆至數萬。初,上黨武鄕羯人石勒,有膽力,善騎射。并州大饑,建威將軍閻粹説東嬴公騰執諸胡於山東,賣充軍實。勒亦被掠,賣爲茌平人師懽奴,懽奇其狀貌而免之。懽家鄰於馬牧,勒乃與牧帥汲桑結壯士爲群盜。及公師籓起,桑與勒帥數百騎赴之。桑始命勒以石爲姓,勒爲名。籓攻陷郡縣,殺二千石、長史,轉前,攻鄴。平昌公模甚懼;范陽王虓遣其將苟晞救鄴,與廣平太守譙國丁紹共撃籓,走之。

八月,辛丑,大赦。

司空越以琅邪王睿爲平東將軍,監徐州諸軍事,留守下邳。睿請王導爲司馬,委以軍事。越帥甲士三萬,西屯蕭縣,范陽王虓自許屯於滎陽。越承製以豫州刺史劉喬爲冀州刺史,以范陽王虓領豫州刺史;喬以虓非天子命,發兵拒之。虓以劉琨爲司馬,越以劉蕃爲淮北護軍,劉輿爲穎川太守。喬上尚書,列輿兄弟罪惡,因引兵攻許,遣其長子祐將兵拒越於蕭縣之靈壁,越兵不能進。東平王楙在兗州,徴求不已,郡縣不堪命。范陽王虓遣苟晞還兗州,徙楙都督靑州。楙不受命,背山東諸侯,與劉喬合。

太宰顒聞山東兵起,甚懼。以公師籓爲成都王穎起兵,壬午,表穎爲鎭軍大將軍、都督河北諸軍事,給兵千人;以盧志爲魏郡太守,隨穎鎭鄴,欲以撫安之;又遣建武將軍呂朗屯洛陽。

顒發詔,令東海王越等各就國,越等不從。會得劉喬上事,冬,十月,丙子,下詔稱:「劉輿迫脅范陽王虓,造構凶逆。其令鎭南大將軍劉弘、平南將軍彭城王釋、征東大將軍劉准,各勒所統,與劉喬並力;以張方爲大都督,統精卒十萬,與呂朗共會許昌,誅輿兄弟。」釋,宣帝弟子穆王權之孫也。丁丑,顒使成都王穎領將軍樓褒等,前車騎將軍石超領北中郎將王闡等,據河橋,爲劉喬繼援。進喬鎭東將軍,假節。

劉弘遺喬及司空越書,欲使之解怨釋兵,同獎王室,皆不聽。弘又上表曰:「自頃兵戈紛亂,猜禍鋒生,疑隙構於群王,災難延於宗子。今夕爲忠,明旦爲逆,翩其反而,互爲戎首。載籍以來,骨肉之禍未有如今者也,臣竊悲之!今邊陲無備豫之儲,中華有杼軸之困,而股肱之臣,不惟國體,職競尋常,自相楚剝。萬一四夷乘虚爲變,此亦猛虎交鬪自效於卞莊者矣。臣以爲宜速發明詔詔越等,令兩釋猜嫌,各保分局。自今以後,其有不被詔書,擅興兵馬者,天下共伐之。」時太宰顒方拒關東,倚喬爲助,不納其言。

喬乘虚襲許,破之。劉琨將兵救許,不及,遂與兄輿及范陽王虓倶奔河北;琨父母爲喬所執。劉弘以張方殘暴,知顒必敗,乃遣參軍劉盤爲督護,帥諸軍受司空越節度。

時天下大亂,弘專督江、漢,威行南服。謀事有成者,則曰「某人之功」;如有負敗,則曰「老子之罪」。毎有興發,手書守相,丁寧款密。所以人皆感悅,急赴之,咸曰:「得劉公一紙書,賢於十部從事。」前廣漢太守辛冉説弘以從橫之事,弘怒,斬之。

有星孛於北斗。

平昌公模遣將軍宋冑趣河橋。

十一月,立節將軍周權,詐被檄,自稱平西將軍,復立羊后。洛陽令何喬攻權,殺之,復廢羊后。太宰顒矯詔,以羊后屢爲姦人所立,遣尚書田淑敕留臺賜後死。詔書累至,司隸校尉劉暾等上奏,固執以爲:「羊庶人門戸殘破,廢放空宮,門禁峻密,無縁得與姦人構亂。衆無愚智,皆謂其冤。今殺一枯窮之人,而令天下傷慘,何益於治!」顒怒,遣呂朗收暾。暾奔靑州,依髙密王略。然羊后亦以是得免。

十二月,呂朗等東屯滎陽,成都王穎進據洛陽。

劉琨説冀州刺史太原温羨,使讓位於范陽王虓。虓領冀州,遣琨詣幽州乞師於王浚;浚以突騎資之,撃王闡於河上,殺之。琨遂與虓引兵濟河,斬石超於滎陽。劉喬自考城引退。虓遣琨及督護田徽東撃東平王楙於廩丘,楙走還國。琨、徽引兵東迎越,撃劉祐於譙;祐敗死,喬衆遂潰,喬奔平氏。司空越進屯陽武,王浚遣其將祁弘帥突騎鮮卑、烏桓爲越先驅。

初,陳敏旣克石冰,自謂勇略無敵,有割據江東之志。其父怒曰:「滅我門者,必此兒也!」遂以憂卒。敏以喪去職。司空越起敏爲右將軍、前鋒都督。越爲劉祐所敗,敏請東歸收兵,遂據歴陽叛。呉王常侍甘卓,棄宮東歸,至歴陽,敏爲子景娶卓女,使卓假稱皇太弟令,拜敏揚州刺史。敏使弟恢及別將錢端等南略江州,弟斌東略諸郡,江州刺史應邈、揚州刺史劉機、丹楊太守壬曠皆棄官走。

敏遂據有江東,以顧榮爲右將軍,賀循爲丹楊内史,周玘爲安豐太守,凡江東豪傑、名士,咸加收禮,爲將軍、郡守者四十餘人;或有老疾,就加秩命。循詐爲狂疾,得免,乃以榮領丹楊内史。玘亦稱疾,不之郡。敏疑諸名士終不爲己用,欲盡誅之。榮説敏曰:「中國喪亂,胡夷内侮。觀今日之勢,不能復振,百姓將無遺種。江南雖經石冰之亂,人物尚全,榮常憂無孫、劉之主有以存之。今將軍神武不世,勳效已著,帶甲數萬,舳艫山積,若能委信君子,使各得盡懷,散蒂芥之嫌,塞讒諂之口,則上方數州,可傳檄而定;不然,終不濟也。」敏乃止。敏命僚佐推己爲都督江東諸軍事、大司馬、楚公,加九錫,列上尚書,稱被中詔,自江入沔、漢,奉迎鑾駕。

太宰顒以張光爲順陽太守,帥歩騎五千詣荊州討敏。劉弘遣江夏太守陶侃、武陵太守苗光屯夏口,又遣南平太守汝南應詹督水軍以繼之。侃與敏同郡,又同歳舉吏。隨郡内史扈懷言於弘曰:「侃居大郡,統強兵,脱有異志,則荊州無東門矣!」弘曰:「侃之忠能,吾得之已久,必無是也。」侃聞之,遣子洪及兄子臻詣弘以自固,弘引爲參軍,資而遣之。曰:「賢叔征行,君祖母年髙,便可歸也。匹夫之交,尚不負心,況大丈夫乎!」

敏以陳恢爲荊州刺史,寇武昌;弘加侃前鋒督護以御之。侃以運船爲戰艦,或以爲不可。侃曰:「用官船撃官賊,何爲不可!」侃與恢戰,屢破之;又與皮初、張光、苗光共破錢端於長岐。

南陽太守衞展説弘曰:「張光,太宰腹心,公旣與東海,宜斬光以明向背。」弘曰:「宰輔得失,豈張光之罪!危人自安,君子弗爲也。」乃表光殊勳,乞加遷擢。

是歳,離石大饑,漢王淵徙屯黎亭,就邸閣谷;留太尉宏守離石,使大司農卜豫運糧以給之。

孝惠皇帝下光熙元年丙寅,西元三〇六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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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,正月,戊子朔,日有食之。

初,太弟中庶子蘭陵繆播有寵於司空越;播從弟右衞率胤,太宰顒前妃之弟也。越之起兵,遣播、胤詣長安説顒,令奉帝還洛,約與顒分陝爲伯。顒素信重播兄弟,卽欲從之。張方自以罪重,恐爲誅首,謂顒曰:「今據形勝之地,國富兵強,奉天子以號令,誰敢不從,奈何拱手受制於人!」顒乃止。及劉喬敗,顒懼,欲罷兵,與山東和解。恐張方不從,猶豫未決。

方素與長安富人郅輔親善,以爲帳下督。顒參軍河間畢垣,嘗爲方所侮,因説顒曰:「張方久屯霸上,聞山東兵盛,盤桓不進,宜防其未萌。其親信郅輔縣具其謀。」繆播、繆胤復説顒:「宜急斬方以謝,山東可不勞而定。」顒使人召輔,垣迎説輔曰:「張方欲反,人謂卿知之。王若問卿,何辭以對?」輔驚曰:「實不聞方反,爲之奈何?」垣曰:「王若問卿,但言爾爾;不然,必不免禍。」輔入,顒問之曰:「張方反,卿知之乎?」輔曰:「爾。」顒曰:「遣卿取之,可乎?」又曰:「爾。」顒於是使輔送書於方,因殺之。輔旣暱於方,持刀而入,守閣者不疑。方火下發函,輔斬其頭。還報,顒以輔爲安定太守。送方頭於司空越以請和;越不許。

宋冑襲河橋,樓褒西走。平昌公模遣前鋒督護馮嵩會宋冑逼洛陽。成都王穎西奔長安,至華陰,聞顒已與山東和親,留不敢進。呂朗屯滎陽,劉琨以張方首示之,遂降。甲子,司空越遣祁弘、宋冑、司馬纂帥鮮卑西迎車駕,以周馥爲司隸校尉、假節,都督諸軍,屯澠池。

三月,惤令劉柏根反,衆以萬數,自稱惤公。王彌帥家僮從之,柏根以彌爲長史,彌從父弟桑爲東中郎將。柏根寇臨淄,靑州都督髙密王略使劉暾將兵拒之;暾兵敗,奔洛陽,略走保聊城。王浚遣將討柏根,斬之。王彌亡入長廣山爲群盜。

寧州頻歳饑疫,死者以十萬計。五苓夷強盛,州兵屢敗。吏民流入交州者甚衆,夷遂圍州城。李毅疾病,救援路絶,乃上疎言:「不能式遏寇虐,坐待殄斃。若不垂矜恤,乞降大使,及臣尚存,加臣重辟;若臣已死,陳屍爲戮。」朝廷不報,積數年,子釗自洛往省之,未至,毅卒。毅女秀,明達有父風,衆推秀領寧州事。秀獎厲戰士,嬰城固守。城中糧盡,炙鼠拔草而食之。伺夷稍怠,輒出兵掩撃,破之。

范長生詣成都,成都王雄門迎,執版,拜爲丞相,尊之曰范賢。

夏,四月,己巳,司空越引兵屯温。初,太宰顒以爲張方死,東方兵必可解。旣而東方兵聞方死,爭入關,顒悔之,乃斬郅輔,遣弘農太守彭隨、北地太守刁默將兵拒祁弘等於湖。五月,壬辰,弘等撃隨、默,大破之。遂西入關,又敗顒將馬瞻、郭偉於霸水,顒單馬逃入太白山。弘等入長安,所部鮮卑大掠,殺二萬餘人,百官奔散,入山中,拾橡實食之。己亥,弘等奉帝乘牛車東還。以太弟太保梁柳爲鎭西將軍,守關中。六月,丙辰朔,帝至洛陽,復羊後。辛未,大赦,改元。

馬瞻等入長安,殺梁柳,與始平太守梁邁共迎太宰顒於南山。弘農太守裴廙、秦國内史賈龕、安定太守賈疋等起兵撃顒,斬馬瞻、梁邁。疋,詡之曾孫也。司空越遣督護麋晃將兵撃顒,至鄭,顒使平北將軍牽秀屯馮翊。顒長史楊騰,詐稱顒命,使秀罷兵,騰遂殺秀,關中皆服於越,顒保城而已。

成都王雄卽皇帝位,大赦,改元曰晏平,國號大成。追尊父特曰景皇帝,廟號始祖;尊王太后曰皇太后。以范長生爲天地太師;復其部曲,皆不豫徴稅。諸將恃恩,互爭班位,尚書令閻式上疎,請考漢、晉故事,立百官制度,從之。

秋,七月,乙酉朔,日有食之。

八月,以司空越爲太傅,録尚書事;范陽王虓爲司空,鎭鄴;平昌公模爲鎭東大將軍,鎭許昌;王浚爲驃騎大將軍、都督東夷、河北諸軍事,領幽州刺史。越以吏部郎穎川庚敳爲軍諮祭酒,前太弟中庶子胡母輔之爲從事中郎,黃門侍郎河南郭象爲主簿,鴻臚丞阮修爲行參軍,謝鯤爲掾。輔之薦樂安光逸於越,越亦辟之。敳等皆尚虚玄,不以世務嬰心,縱酒放誕;敳殖貨無厭;象薄行,好招權;越皆以其名重於世,故辟之。

祁弘之入關也,成都王穎自武關奔新野。會新城元公劉弘卒,司馬郭勱作亂,欲迎穎爲主,治中順陽;郭舒奉弘子璠以討勱,斬之。詔南中郎將劉陶收穎。穎北渡河,奔朝歌,收故將士,得數百人,欲赴公師籓。九月,頓丘太守馮嵩執之,送鄴;范陽王虓不忍殺而幽之。公師籓自白馬南渡河,兗州刺史苟晞討斬之。

進東贏公騰爵爲東燕王,平昌公模爲南陽王。

冬,十月,范陽王虓薨。長史劉輿以成都王穎素爲鄴人所附,秘不發喪,偽令人爲臺使稱詔,夜,賜穎死,並殺其二子。穎官屬先皆逃散,惟盧志隨從,至死不怠,收而殯之。太傅越召志爲軍諮祭酒。

越將召劉輿,或曰:「輿猶膩也,近則汚人。」及至,越疎之。輿密視天下兵簿及倉庫、牛馬、器械、水陸之形,皆默識之。時軍國多事,毎會議,自長史潘滔以下,莫知所對;輿應機辨畫,越傾膝酬接,卽以爲左長史,軍國之務,悉以委之。輿説越遣其弟琨鎭并州,以爲北面之重;越表琨爲并州刺史,以東燕王騰爲車騎將軍、都督鄴城諸軍事,鎭鄴。

十一月,己巳,夜,帝食餅中毒,庚午,崩於顯陽殿。羊後自以於太弟熾爲嫂,恐不得爲太后,將立淸河王覃。侍中華混諫曰:「太弟在東宮已久,民望素定,今日寧可易乎!」卽露版馳告太傅越,召太弟入宮。後已召覃至尚書閣,疑變,托疾而返。癸酉,太弟卽皇帝位,大赦,尊皇后曰惠皇后,居弘訓宮;追尊母王才人曰皇太后;立妃梁氏爲皇后。

懷帝始遵舊制,於東堂聽政。毎至宴會,輒與群官論衆務,考經籍。黃門侍郎傅宣歎曰:「今日復見武帝之世矣!」

十二月,壬午朔,日有食之。

太傅越以詔書徴河間王顒爲司徒,顒乃就徴。南陽王模遣其將梁臣邀之於新安,車上扼殺之,並殺其三子。

辛丑,以中書監温羨爲左光祿大夫,領司徒;尚書左僕射王衍爲司空。

己酉,葬惠帝於太陽陵。

劉琨至上黨,東燕王騰卽自井陘東下。時并州饑饉,數爲胡寇所掠,郡縣莫能自保。州將田甄、甄弟蘭、任祉、祁濟、李惲、薄盛等及使民萬餘人,悉隨騰就穀冀州,號爲「乞活」,所餘之戸不滿二萬,寇賊縱橫,道路斷塞。琨募兵上黨,得五百人,轉鬪而前。至晉陽,府寺焚毀,邑野蕭條,琨撫循勞徠,流民稍集。

孝懷皇帝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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孝懷皇帝上永嘉元年丁卯,西元三〇七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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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,正月,癸丑,大赦,改元。

吏部郎周穆,太傅越之姑子也,與其妹夫御史中丞諸葛玫説越曰:「主上之爲太弟,張方意也。淸河王本太子,公宜立之。」越不許。重言之,越怒,斬之。

二月,王彌寇靑、徐二州,自稱征東大將軍,攻殺二千石。太傅越以公車令東萊鞠羨爲本郡太守,以討彌,彌撃殺之。

陳敏刑政無章,不爲英俊所附;子弟凶暴,所在爲患;顧榮、周□等憂之。廬江内史華譚遺榮等書曰:「陳敏盜據呉、會,命危朝露。諸君或剖符名郡,或列爲近臣,而更辱身姦人之朝,降節叛逆之黨,不亦羞乎!呉武烈父子皆以英傑之才,繼承大業。今以陳敏凶狡,七弟頑冗,欲躡桓王之髙蹤,蹈大皇之絶軌,遠度諸賢,猶當未許也。皇輿東返,俊彦盈朝,將舉六師以淸建業,諸賢何顏復見中州之士邪?」榮等素有圖敏之心,及得書,甚慚,密遣使報征東大將軍劉准,使發兵臨江。己爲内應,剪髮爲信。准遣揚州刺史劉機等出歴陽討敏。

敏使其弟廣武將軍昶將兵數萬屯烏江,歴陽太守宏屯牛渚。敏弟處知顧榮等有貳心,勸敏殺之,敏不從。

昶司馬錢廣,周□同郡人也,□密使廣殺昶,因宣言州下已殺敏,敢動者誅三族。廣勒兵朱雀橋南;敏遣甘卓討廣,堅甲精兵盡委之。顧榮慮敏疑之,故往就敏。敏曰:「卿當四出鎭衞,豈得就我邪!」榮乃出,與周□共説甘卓曰:「若江東之事可濟,當共成之。然卿觀茲事勢,當有濟理不?敏旣常才,政令反覆,計無所定,其子弟各已驕矜,其敗必矣。而吾等安然受其官祿,事敗之日,使江西諸軍函首送洛,題曰『逆賊顧榮、甘卓之首』,此萬世之辱也!」卓遂詐稱疾,迎女,斷橋,收船南岸,與□、榮及前松滋侯相丹楊紀瞻共攻敏。敏自帥萬餘人討卓,軍人隔水語敏衆曰:「本所以戮力陳公者,正以顧丹楊、周安豐耳;今皆異矣,汝等何爲!」敏衆狐疑未決,榮以白羽扇麾之,衆皆潰去。敏單騎北走,追獲之於江乘,歎曰:「諸人誤我,以至今日!」謂弟處曰:「我負卿,卿不負我!」遂斬敏於建業,夷三族。於是會稽等郡盡殺敏諸弟。

時平東將軍周馥代劉准鎭壽春。三月,己未朔,馥傳敏首至京師。詔征顧榮爲侍中,紀瞻爲尚書郎。太傅越辟周□爲參軍,陸玩爲手彖。玩,機之從弟也。榮等至徐州,聞北方愈亂,疑不進,越與徐州刺史裴盾書曰:「若榮等顧望,以軍禮發遣!」榮等懼,逃歸。盾,楷之兄子,越妃兄也。

西陽夷寇江夏,太守楊鈱請督將議之。諸將爭獻方略,騎督朱伺獨不言。鈱曰:「朱將軍何以不言?」伺曰:「諸人以舌撃賊,伺惟以力耳。」鈱又問:「將軍前後撃賊,何以常勝?」伺曰:「兩敵共對,惟當忍之;彼不能忍,我能忍,是以勝耳。」鈱善之。

詔追復楊太后尊號;丁卯,改葬之,諡曰武悼。

庚午,立淸河王覃弟豫章王詮爲皇太子。辛未,大赦。

帝親覽大政,留心庶事;太傅越不悅,固求出籓。庚辰,越出鎭許昌。

以髙密王略爲征南大將軍,都督荊州諸軍事,鎭襄陽;南陽王模爲征西大將軍,都督秦、雍、梁、益四州諸軍事,鎭長安;東燕王騰爲新蔡王,都督司、冀二州諸軍事,仍鎭鄴。

公師籓旣死,汲桑逃還苑中,更聚衆劫掠郡縣,自稱大將軍,聲言爲成都王報仇;以石勒爲前驅,所向輒克,署勒掃虜將軍,遂進攻鄴。時鄴中府庫空竭,而新蔡武哀王騰資用甚饒。騰性吝嗇,無所振惠,臨急,乃賜將士米各數升,帛各丈尺,以是人不爲用。夏,五月,桑大破魏郡太守馮嵩,長驅入鄴,騰輕騎出奔,爲桑將李豐所殺。桑出成都王穎棺,載之車中,毎事啓而後行。遂燒鄴宮,火旬日不滅;殺士民萬餘人,大掠而去。濟自延津,南撃兗州。太傅越大懼,使苟晞及將軍王贊等討之。

秦州流民鄧定、訇氐等據成固,寇掠漢中,梁州刺史張殷遣巴西太守張燕討之。鄧定等饑窘,詐降於燕,且賂之,燕爲之緩師。定密遣訇氐求救於成,成主雄遣太尉離、司徒雲、司空璜將兵二萬救定。與燕戰,大破之,張殷及漢中太守杜孟治棄城走。積十餘日,離等引還,盡徙漢中民於蜀。漢中人句方、白落帥吏民還守南鄭。

石勒與苟晞等相持於平原、陽平間,數月,大小三十餘戰,互有勝負。秋,七月,己酉朔,太傅越屯官渡,爲晞聲援。

己未,以琅邪王睿爲安東將軍,都督揚州江南諸軍事,假節,鎭建業。

八月,己卯朔,苟晞撃汲桑於東武陽,大破之。桑退保淸淵。

分荊州、江州八郡爲湘州。

九月,戊申,琅邪王睿至建業。睿以安東司馬王導爲謀主,推心親信,毎事咨焉。睿名論素輕,呉人不附,居久之,士大夫莫有至者,導患之。會睿出觀禊,導使睿乘肩輿,具威儀,導與諸名勝皆騎從,紀瞻、顧榮等見之驚異,相帥拜於道左。導因説睿曰:「顧榮、賀循,此土之望,宜引之以結人心。二子旣至,則無不來矣。」睿乃使導躬造循、榮,二人皆應命而至。以循爲呉國内史;榮爲軍司,加散騎常侍,凡軍府政事,皆與之謀議。又以紀瞻爲軍祭酒,卞壺爲從事中郎,周□爲倉曹屬,琅邪劉超爲舍人,張闓及魯國孔衍爲參軍。壺,粹之子;闓,昭之曾孫也。王導説睿:「謙以接士,儉以足用,用淸靜爲政,撫綏新舊。」故江東歸心焉。睿初至,頗以酒廢事;導以爲言。睿命酌,引觴覆之,於此遂絶。

苟晞追撃汲桑,破其八壘,死者萬餘人。桑與石勒收餘衆,將奔漢,冀州刺史譙國丁紹邀之於赤橋,又破之。桑奔馬牧,勒奔樂平。太傅越還許昌,加苟晞撫軍將軍、都督靑、兗諸軍事,丁紹寧北將軍,監冀州諸軍事,皆假節。

晞屢破強寇,威名甚盛,善治繁劇,用法嚴峻。其從母依之,晞奉養甚厚。從母子求爲將,晞不許,曰:「吾不以王法貸人,將無後悔邪!」固求之,晞乃以爲督護;後犯法,晞杖節斬之,從母叩頭救之,不聽。旣而素服哭之曰:「殺卿者,兗州刺史;哭弟者,苟道將也。」

胡部大張㔨督、馮莫突等,擁衆數千,壁於上黨,石勒往從之,因説㔨督等曰:「劉單于舉兵撃晉,部大拒而不從,自度終能獨立乎?」曰:「不能。」勒曰:「然則安可不早有所屬!今部落皆已受單于賞募,往往聚議,欲叛部大而歸單于矣。」㔨督等以爲然。冬,十月,督等隨勒單騎歸漢,漢王淵署㔨督爲親漢王,莫突爲都督部大,以勒爲輔漢將軍、平晉王,以統之。

烏桓張伏利度有衆二千,壁於樂平,淵屢招,不能致。勒偽獲罪於淵,往奔伏利度;伏利度喜,結爲兄弟,使勒帥諸胡寇掠,所向無前,諸胡畏服。勒知衆心之附己,乃因會執伏利度,謂諸胡曰:「今起大事,我與伏利度誰堪爲主?」諸胡咸推勒。勒於是釋伏利度,帥其衆歸漢。淵加勒督山東征諸軍事,以伏利度之衆配之。

十一月,戊申朔,日有食之。

甲寅,以尚書右僕射和郁爲征北將軍,鎭鄴。

乙亥,以王衍爲司徒。衍説太傅越曰:「朝廷危亂,當賴方伯,宜得文武兼資以任之。」乃以弟澄爲荊州都督,族弟敦爲靑州刺史,語之曰:「荊州有江、漢之固,靑州有負海之險,卿二人在外而吾居中,足以爲三窟矣。」澄至鎭,以郭舒爲別駕,委以府事。澄日夜縱酒,不親庶務,雖寇戎交急,不以爲懷。舒常切諫,以爲宜愛民養兵,保全州境,澄不從。

十二月,戊寅,乞活田甄、田蘭、薄盛等起兵,爲新蔡王騰報仇,斬汲桑於樂陵。棄成都王穎棺於故井中,穎故臣收葬之。

甲午,以前太傅劉實爲太尉,實以老固辭,不許。庚子,以光祿大夫髙光爲尚書令。

前北軍中候呂雍、度支校尉陳顏等,謀立淸河王覃爲太子;事覺,太傅越矯詔囚覃於金墉城。初,太傅越與苟晞親善,引升堂,結爲兄弟。司馬潘滔説越曰:「兗州衝要,魏武以之創業。苟晞有大志,非純臣也,久令處之,則患生心腹矣。若遷於靑州,厚其名號,晞必悅。公自牧兗州,經緯諸夏,籓衞本朝,此所謂爲之於未亂者也。」越以爲然。癸卯,越自爲丞相,領兗州牧,都督兗、豫、司、冀、幽、并諸軍事。以晞爲征東大將軍、開府儀同三司,加侍中、假節、都督靑州諸軍事,領靑州刺史,封東平郡公。越、晞由是有隙。

晞至靑州,以嚴刻立威,日行斬戮,州人謂之「屠伯」。頓丘太守魏植爲流民所逼,衆五六萬,大掠兗州,晞出屯無鹽以討之。以弟純領靑川,刑殺更甚於晞。晞討植,破之。

初,陽平劉靈,少貧賤,力制奔牛,走及奔馬,時人雖異之,莫能舉也。靈撫膺歎曰:「天乎,何當亂也!」及公師籓起,靈自稱將軍,寇掠趙、魏。會王彌爲苟純所敗,靈亦爲王贊所敗,遂倶遣使降漢。漢拜彌鎭東大將軍、靑徐二州牧、都督縁海諸軍事,封東萊公;以靈爲平北將軍。

李釗至寧州,州人奉釗領州事。治中毛孟詣京師,求刺史,累上奏,不見省。孟曰:「君亡親喪,幽閉窮城,萬里訴哀,精誠無感,生不如死!」欲自刎,朝廷憐之,以魏興大守王遜爲寧州刺史,仍詔交州出兵救李釗。交州刺史吾彦遣其子咨將兵救之。

慕容廆自稱鮮卑大單于。拓跋祿官卒,弟猗盧總攝三部,與廆通好。

孝懷皇帝上永嘉二年戊辰,西元三〇八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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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,正月,丙午朔,日有食之。

丁未,大赦。

漢王淵遣撫軍將軍聰等十將南據太行,輔漢將軍石勒等十將東下趙、魏。

二月,辛卯,太傅越殺淸河王覃。

庚子,石勒寇常山,王浚撃破之。

涼州刺史張軌病風,口不能言,使其子茂攝州事。隴西内史晉昌張越,涼州大族,欲逐軌而代之,與其兄酒泉太守鎭及西平太守曹祛,謀遣使詣長安告南陽王模,稱軌廢疾,請以秦州刺史賈龕代之。龕將受之,其兄讓龕曰:「張涼州一時名士,威著西州,汝何德以代之!」龕乃止。鎭、祛上疎,更請刺史,未報;遂移檄廢軌,以軍司杜耽攝州事,使耽表越爲刺史。

軌下教,欲避位,歸老宜陽。長史王融、參軍孟暢蹋折鎭檄,排閣入言曰:「晉室多故,明公撫寧西夏,張鎭兄弟敢肆凶逆,當鳴鼓誅之。」遂出,戒嚴。會軌長子實自京師還,乃以實爲中督護,將兵討鎭。遣鎭甥太府主簿令狐亞先往説鎭,爲陳利害,鎭流涕曰:「人誤我!」乃詣實歸罪。實南撃曹祛,走之。朝廷得鎭、祛疎,以侍中袁瑜爲涼州刺史。治中楊澹馳詣長安,割耳盤上,訴軌之被誣。南陽王模表請停瑜,武威太守張琠亦上表留軌;詔依模所表,且命誅曹祛。軌於是命實帥歩騎三萬討祛,斬之。張越奔鄴,涼州乃定。

三月,太傅越自許昌徙鎭鄄城。

王彌收集亡散,兵復大振。分遣諸將攻掠靑、徐、兗、豫四州,所過攻陷郡縣,多殺守令,有衆數萬;苟晞與之連戰,不能克。夏,四月,丁亥,彌入許昌。

太傅越遣司馬王斌帥甲士五千人入衞京師,張軌亦遣督護北宮純將兵衞京師。五月,彌入自轘轅,敗官軍於伊北,京師大震,宮城門晝閉。壬戌,彌至洛陽,屯於津陽門。詔以王衍都督征討諸軍事。甲子,衍與王斌等出戰,北宮純募勇士百餘人突陳,彌兵大敗。乙丑,彌燒建春門而東,衍遣左衞將軍王秉追之,戰於七里澗,又敗之。彌走渡河,與王桑自軹關如平陽。漢王淵遣侍中兼御史大夫郊迎,令曰:「孤親行將軍之館,拂席洗爵,敬待將軍。」及至,拜司隸校尉,加侍中、特進,以桑爲散騎侍郎。

北宮純等與漢劉聰戰於河東,敗之。

詔封張軌西平郡公,軌辭不受。時州郡之使,莫有至者,軌獨遣使貢獻,歳時不絶。

秋,七月,甲辰,漢王淵寇平陽,太守宋抽棄郡走,河東太守路述戰死;淵徙都蒲子。上郡鮮卑陸逐延、氐酋單征並降於漢。

八月,丁亥,太傅越自鄄城徙屯濮陽;未幾,又徙屯滎陽。

九月,漢王彌、石勒寇鄴,和郁棄城走。詔豫州刺史裴憲屯白馬以拒彌,車騎將軍王堪屯東燕以拒勒,平北將軍曹武屯大陽以備蒲子。憲,楷之子也。

冬,十月,甲戌,漢王淵卽皇帝位,大赦,改元永鳳。十一月,以其子和爲大將軍,聰爲車騎大將軍,族子曜爲龍驤大將軍。

壬寅,并州刺史劉琨使上黨太守劉惇帥鮮卑攻壺關,漢鎭東將軍綦毋達戰敗亡歸。

丙午,漢都督中外諸軍事、大司馬、領丞相右賢王宣卒。

石勒、劉靈帥衆三萬寇魏郡、汲郡、頓丘,百姓望風降附者五十餘壘;皆假壘主將軍、都尉印綬,簡其強壯五萬爲軍士,老弱安堵如故。己酉,勒執魏郡太守王粹於三台,殺之。

十二月,辛未朔,大赦。

乙亥,漢主淵以大將軍和爲大司馬,封梁王;尚書令歡樂爲大司徒,封陳留王;後父御史大夫呼延翼爲大司空,封鴈門郡公;宗室以親疎悉封郡縣王,異姓以功伐悉封郡縣公侯。

成尚書令楊褒卒。褒好直言,成主雄初得蜀,用度不足,諸將有以獻金銀得官者,褒諫曰:「陛下設官爵,當網羅天下英豪,何有以官買金邪!」雄謝之。雄嘗醉,推中書令杖太官令,褒進曰:「天子穆穆,諸侯皇皇。安有天子而爲酗也!」雄慚而止。

成平寇將軍李鳳屯晉壽,屢寇漢中,漢中民東走荊沔。詔以張光爲梁州刺史。荊州寇盜不禁,詔起劉璠爲順陽刺史,江、漢間翕然歸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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